與一般的電影相比,《自由之心》的情節顯得平淡,甚至可以說,角色的處境,並沒有遵循一個三幕劇的公式,也就是:「鋪陳、衝突、解決」;但是它卻也有一個難以跳脫的格局,也就是這是一部傳記改編的電影。

  傳記電影有它的限制,例如,它的視角會被侷限在單一角色上;在翻拍電影時,無法像其他改編類型一樣,能夠切換視角:敘事者/攝影機在其他類型時,大多是全知的,能任意更換焦點時,跟隨任一角色一段時間,可以更為自由地敘述一個故事。

  然而,單一視角在敘事作品上,已經是一個歷史悠久的敘事方式。例如第一人稱視角,已在無數的小說中嘗試過,並且它有不少優點,除了可以使得作品更聚焦在主角內心,也仍然可以維持作品的懸疑性。而在電影中,即使敘事焦點在單一腳色上,但是攝影機的運動,仍然允許有部分的全知角度;像是這樣一句話:「在月光映照的雪地上,兩三個士兵佇立著,聆聽悠揚的琴聲。」或許在小說中是腳色看到的景色,但是在電影中卻能從其他角度拍攝,即使不是從腳色的視線出發,仍然達到了腳色的情感抒發,類似中國詩經中的「興」。

  因此,視角在傳記電影中並不是太明顯的問題,真正讓《自由之心》不同的點也不在此,真正的獨特處,在於傳記更中心的本質:人生。

  人生中遭遇的事件再多、再密,也都難以和一部文學作品一樣結構緊密;前者充滿意外,後者卻是人造而有組織的。《自由之心》中,角色的處境在十二年內,幾乎就是農奴生活,再加上當中的所見,即使有一些巨大的事件,例如:Patsy夾在主人和夫人間的困境,以及她最終的被鞭打等等;他大多數的時間仍然是被囚禁,被奴役。

  這時,我想提起另一部電影:《戰地情人》(The Pianist, 2002),這是由波蘭鋼琴家華迪史洛·史匹曼(Wladyslaw Szpilman)的自傳小說改編的電影,講述猶太人被囚禁的個人經歷。這部電影中,腳色雖然也是被囚禁,但是從他原先生長的家庭、事態的變動到他被囚禁,逃離等等,角色的處境轉折分明;角色的心境也十分明確,人的抵抗與事態的無情互相對壘貫串整部作品。

  反過來看《自由之心》這部作品,乍看之下,很讓人感到無力的是,主角與他的角色,似乎無力去改變自己的情況,甚至連稍微改變都無法做到,這使得劇情被鎖定在某些設定當中,包括權力的結構、環境的設定等等。但也是「鎖定」成就了這部電影的精神:當時的黑人根本無力去改變。即使劇情推展時,省略了許多時間,來呈現有特殊事件的劇情,主角和他的同伴們就是被鎖定在某種權力關係底下。也是因為如此,「十二年」成為了一種空白,一種很蒼涼的存在,電影中未曾提及時間的進展,只表現在角色的風霜上。

  然而,單單只是「空白」,並不能完全說明《自由之心》的表現方式。電影中,角色的處境無法以自身的努力轉折,僅能靠他人:三位白人(Mr.Ford、Edwin Epps、Bass)來改變處境,但事實上電影中的轉折,並非角色的處境,更像是角色的心境,從原先自認為文明人,到後來在殘忍的世態下,被迫接受身為奴隸,放棄自由,才是真正的轉折;三位白人,以及他後來的歸鄉只是傳記的事實陳述,這部電影意旨上,最終的「解決」(resolution)更像是「角色」的「解決失敗」,更投射到一段默然而且殘酷的美國歷史,完成這部傳記的中心思想。

  要面對一部傳記電影,勢必要接受人生的處境不比人造作品結構縝密的事實,或許在一些設定下,將腳色部分的經歷依時間排序銜接在一起,能表現出某種劇情的跌宕,甚至是理念,就像《戰地琴人》一樣;但是傳記電影也可能像《自由之心》一樣,劇情之外留下了人生的無奈,以及空白、不自由的光陰。


(文/黃英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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