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青春電幻物語(All about Lily Chou Chou,2004)
2004 | 146 min | 日本
導演:岩井俊二
演員:市原隼人、
忍成修吾、伊藤步、蒼井優
剛升上中學的蓮見和品學兼優的星野等人成為好友,在一趟沖繩旅行之後,星野的脾氣越來越乖戾,蓮見總是被欺侮。這時候唯有Lily Chou Chou的歌聲能帶他逃離青春的痛苦與寂寞。蓮見在BBS上架設了Lily Chou Chou的討論版,網友們除了瘋狂崇拜Lily,也互相取暖……
《青春電幻物語》大膽剖析青少年在人際交際與網路文化的失落與空虛。岩井俊二寫下校園裡的兩種極端,分別是掌控一切的人和只能逆來順受的人,而剩下的則分布在兩者之間,扮演著罷凌的角色或淪為被欺侮的弱勢,他們在這樣的關係層級中不停掙扎,彷彿一條食物鏈般必須分出高下。在這樣病態的人際網絡裡又衍生出青少年諸如偷竊、暴力、援交等犯罪行為,這些殘酷的畫面違和地襯著德布西的鋼琴曲,顯得更加扭曲、衝擊。
《青春電幻物語》深深刻劃了青少年面對現實的痛,難解的迷惘情緒逼迫他們去尋找現實以外的慰藉。以此為背景勾引出電影核心的主題—網路世界。BBS上聚集了同好,彼此交流著喜歡的事物、音樂與心情,他們有共同的默契,那就是歌手Lily Chou Chou,陌生人們因為音樂興起宗教式膜拜,對他們而言Lily創造了世界最純粹的聲音,每一首歌曲的名字都是生命的救贖。除了音樂,喀拉喀拉的打字聲,取代了現實世界人與人的溝通,一時之間好似獲得了溫暖。
然而,現實從未被解決,也無法抽離,網路充其量不過是暫時的避風港,用以逃脫現實的迷惘,更脆弱的是,網路或許只是海市蜃樓,隨時會在眼前消失。這也正是岩井俊二在《青春電幻物語》道盡的終極殘酷。
(文/H)
2. 發現心節奏(Fish Tank,2009)
2009 | 124 min | 英國、愛爾蘭
導演:Andrea Arnold
演員:Katie Jarvis、Michael Fassbender、Kierston Wareing
Mia是個十五歲的叛逆少女,和放蕩的母親及暴躁的妹妹同住,她們成天對彼此咆哮、辱罵,沒有人在乎她和朋友吵架、甚至不知道她想跳街舞的夢想。但媽媽的新男友Connor這個外人卻成了她的朋友和家人,陪她說話、鼓勵她去甄選、甚至借錢給她,Mia得到了她缺乏的關愛和溫暖,但早已是半個大人的她卻無法只把Connor當作好心的叔叔,她不自覺地被他吸引、越靠越近……
Andrea Arnold所描繪的青春在本質和環境上都極為複雜,女主角Mia正處於青黃交雜的模糊地帶,嫩綠的新秧參雜著黃熟的稻榖,有時候能成熟地獨當一面,有時候又幼稚地把事情搞砸。這是每個人皆需經歷的尷尬時期,因為還有那麼一點幼稚,所以對未知的世界抱有些許幻想,也因為是時候學會成熟,所以必須受點傷。
但Mia和我們不同的是,她沒有健全的家庭和單純的環境減低青春撞上現實的衝擊力道,她的母親成天喝酒、帶男人回家,她的妹妹只想看電視、罵髒話,沒有一個值得信任的人教她如何面對長大,也沒有人能和她說說話。所以當媽媽的新男友Connor出現,Mia既抗拒又無法不被吸引,他像父親帶她出去玩、照顧她;他像朋友和她開玩笑、支持她跳街舞的夢想;在這同時,他是個不折不扣的男人,他有主導的權力、他有慾望;而事實是,他是個有老婆小孩的騙子,除了肌膚之親,他不想和她的生活有任何瓜葛。
愛情幻滅後,Mia打算把希望寄託於夢想,去參加了跳舞甄選,但到了會場才發現參賽者個個濃妝艷抹、穿著清涼,她想跳的是街舞卻被騙來當脫衣舞娘。任由自選曲California Dreaming在慾望的空氣中飄蕩,嘲笑著在寒冬肖想加州陽光的傻瓜,而她卻連作夢的權力都沒有,只能眼睜睜看著僅有的夢想如同她的青春肉體,再次淪為成人世界的消耗品,被抹殺、踐踏。
(文/H)
3. 藍色大門(2002)
2002 | 85min | 台灣
導演:易智言
演員:桂綸鎂、陳柏霖、梁又琳
阿孟和月珍是無話不談的知心好友,但她照顧月珍的心情總是比友誼多更多;月珍喜歡游泳隊活躍的小士,卻硬要阿孟替她傳達心意;而小士在注意到特立獨行的阿孟之後,竟開始對她窮追不捨。只是,他怎麼追她就怎麼跑,小士不懂她怎能無動於衷,更不懂她的若有所思,直到阿孟坦白的那個夜晚,他才明白年少的天真美好都過去了。
孟克柔在告訴張士豪她喜歡女生的時候,張士豪非常生氣,而孟克柔則淡淡地說了這麼一句話:「如果你十八歲,擔心的只是考不考得上大學、是不是處男、尿尿不會分岔的話,那你該是多麼幸福的小朋友啊。」青春期不長,但它是個很微妙、界線很模糊的時期,而這句話彷彿帶出了其中一條分隔線,孟克柔已經站在線上,張士豪則正要跨過去。
男生愛與女生,女生愛男生,可是阿孟喜歡的是月真,這是她第一次發現自己和別人不一樣,除了愛上一個不可能回應她的人、傷了一個愛她的好人之外,她最害怕的其實是未來未知的模樣,就像那個什麼事都還沒發生的體育課,月珍閉上眼睛想像她和愛人的未來、甜蜜地笑著,而坐在一旁的阿孟除了一片漆黑卻什麼也看不見。
小士本是無憂無慮的少年,在泳池裡自由自在、在街道上騎著單車飛奔,薄薄的花襯衫飄呀飄的,讓人羨慕極了。但在等紅綠燈時,身旁卻冒出了一位短髮臭臉的酷酷女孩,他怎麼追她就怎麼跑,他以為她倔強或者害羞,他以為自己只要再勇敢一點、再真誠一點就能打動她,追著追著,他們倆來到了無人的體育館。
阿孟在喜歡上月真之後意識到了那條線的存在,卻因為摸不清自己的底而痛苦不堪,直到小士的出現才讓她確定自己喜歡的是女生,也讓她明白她值得被愛。雖然無法回應小士的感情,但他的天真和善良讓她感到安心,這回,她站在線上,小心翼翼地思索著該怎麼踏出下一步,而她的心如海一般平靜。
小士在阿孟坦白的那一刻,就不再是「幸福的小朋友」了,那是他第一次意識到有種東西是憑熱情、憑真心誠意、或任何努力都無法改變的,那個東西叫做現實。他因無能為力而感到生氣,只能一次又一次推著阿孟的肩膀,直到看她招架不住他才想到,阿孟的心情又何嘗好過呢?她是靠多大的勇氣才能站在這裡跟他說話?現實有什麼了不起,他決定要繼續喜歡她,等她哪天回心轉意,他面對現實的方式就是給它一個燦爛到不行的笑容。
「這個夏天,雖然好像什麼都沒做過就過去了。但是總會留下一些什麼吧。留下什麼,我們就變成什麼樣的大人。」我想我們都可以預見,那扇藍色大門前,深愛著別人也被深深愛著的阿孟和始終開朗帥氣的小士吧。
(文/Bess)
4. 親情難捨(The Squid and the Whale,2005)
2005 | 81 min | 美國
導演:Noah Baumbach
演員:Jeff Daniels、Laura Linney、Jesse Eisenberg、Owen Kline
故事發生在1986年的布魯克林,Berkman家的父親是在學校教書的過氣作家,母親則是備受矚目的文壇新人,他看不慣妻子的如日中天,她則受不了丈夫的小心眼。文人相輕的對立姿態把家庭撕成兩半,哥哥護著自視甚高的父親,將他的自大視作聰明才智,弟弟則合理化母親外遇的不忠,對性產生了扭曲的好奇。當這個家在分裂的同時,兩個尚未成熟的心靈正面臨著無比沈重的成長負荷。
對Noah Baumbach來說,成長是在認知上與父母分割進而認同自我的過程,哥哥Walt正表現了突破青春之後將自己暴露在現實下的痛苦、恐懼與無奈。
電影從一場雙打網球賽揭開序幕,欄網的右邊是父親和哥哥,左邊則是母親和弟弟,Berkman一家四口就像對立的兩邊,誰也不讓誰。接著母親大膽承認外遇,夫妻也就順理成章地離婚、分居,倆兄弟分一三五、二四六兩邊跑,但很快地,弟弟耍賴不想回到父親身邊,哥哥也不屑再到母親那裡去。
哥哥Walt對於父親有著盲目的崇拜,儘管他風華不再,Walt仍打從心底尊敬他、欣賞他,甚至將他視做未來理想的模樣。然而Walt從來沒有試著挖掘自我,而是不斷聽取父親的話、一再重複,他在朋友面前用父親的評論談論一本他沒看過的書,他甚至幻想自己和父親一樣有創作才華,拿Pink Floyd的曲子去參加校園歌曲創作比賽。儘管他告訴心理醫生,他真的認為他寫出了這首歌,但它的歌詞是這麼唱的:「Hey you! Out there in the cold, getting lonely, getting old, can you feel me? Hey you! Standing in the aisles, with itchy feet and fading smiles, can you feel me?」之所以選擇這首歌,不就說明了他內心深處的徬徨與孤立無援?想向外面的世界求救,卻又不想看清現實的無奈與悲哀,然而,作父親的卻沒發現兒子真正的需要的,並不是天花亂墜的言論和無謂的冀望,而是去接受、去愛他的平庸。
直到最後Walt仍遵從父親的建議,放下女友轉而追求父親班上漂亮的女學生,這才發現他徹底被背叛,自此,他再也不能活在對父親的理想中,而是被迫直視赤裸裸的自己。他害怕極了,但他既無法回頭相信父親,也無法和一開始就被他背棄的母親重新來過,於是,他跑進歷史博物館找尋烏賊與鯨的模型,那是小時候媽媽帶他去看過的、令他最害怕的東西,也許在這裡就能憶起母親些許的安慰和溫暖。但是,此時此刻不再是小男孩的他,再次面對烏賊與鯨交纏搏鬥的景象卻無法動彈,他直楞楞地站在那兒背對著鏡頭,我們看不見他的表情,卻在片尾曲Street Hassle的弦樂響起隨後畫面的一片漆黑中感受到了:當青春美好幻滅,你還無能為力只能眼睜睜盯著它破成碎片的當下,那種恐懼是你無法招架的龐大。
Walt的人生不會像電影一樣驟然停止,還有許多事情等著被解決,或者有許多無法被解決的事情等著他承擔面對,但不知怎的,想起他最後的背影卻有種他會沒事的欣慰,也許就像Lou Reed所唱的「we were born to pay」,付出了代價,總會得到點什麼吧。
(文/Bess)
5. 蜂巢的幽靈(El espíritu de la colmena,1973)
1973|97 min|西班牙
導演:Víctor Erice
演員:Ana Torrent、Fernando Fernán Gómez、Teresa Gimpera
一九三零年代佛朗哥政權底下,在西班牙的一個小村莊,小女孩安娜和她的姊姊伊莎貝拉在小電影院裡看了科學怪人,安娜對於影片中科學怪人的行徑無法釋懷,在姊姊的哄騙下,天天到偏僻的蜂巢旁空屋裡默念科學怪人的名字,等待科學怪人的到來……
在這部電影中,童年的轉變甚至是喪失,是透過對於現實的認識而達成的,其中最深刻的是西班牙內戰時期對女孩尋覓過程的滲透。現實的殘酷以多個階段不同隱喻滲透到女孩的生活,第一個階段是女孩對於科學怪人行徑的訝異,在1931年的科學怪人影片中,科學怪人淹死了一個女孩,那個女孩和安娜年紀相仿,這層隱喻中,安娜碰觸到了對於自身的危機,但是卻沒有感受到危機感,而是對於陌生事物產生了好奇,期待解答。這份好奇心成為電影的主軸走下去,整部電影成為了安娜的尋覓之旅,但是這趟旅程並不是迂迴的旅程,而是安娜生活的展開。
在展開的過程中,我們看到安娜的家庭,充斥著人際的隔閡,安娜的父親是一位養蜂專家,整天待在蜂巢附近與家人很少互動,對此感到寂寞的安娜母親不斷寄信給遠方的軍人情人,而安娜的姊姊伊莎貝拉,則在碰觸死亡的禁忌之中找到快感。伊莎貝拉的形象在影片中多有著墨,其中一個段落,伊莎貝拉玩弄家貓,慢慢勒緊貓的脖子,貓掙脫時把她的手指劃破,她卻靜靜地將血液塗在自己饒富誘惑的嘴唇上。死亡的禁忌透過姐姐伊莎貝拉的行徑,默默影響著安娜,到了影片中後段,安娜對於伊莎貝拉漸漸變成一個陌生的個體。
影片中不斷以暗喻的方式,塑造一種隔閡、陌生的氣氛,當中透著死亡的意味,例如父女採菇,父親將毒菇當著女兒的面踩爛,姊姊與朋友玩跳火堆的危險遊戲,安娜只能在旁邊呼喚,學校教學人體器官時,要黏上人的眼睛時,老師叫安娜上去,安娜要黏上去前猶豫了一下,這影射了科學怪人的「製成」。
在影片的最高潮,安娜在空屋中終於等到了人,卻不是科學怪人,而是一位逃兵,兩人透過非言語溝通,建立了信任關係,但是逃兵不久後就被抓到槍決,此時,整部片的氛圍就很清晰的投射出當時風聲鶴唳的政治氛圍之中。最後,安娜真的在流浪之中看到了科學怪人,但是,她此時全身戰慄,因為她已經能明白為何科學怪人會殺害片中的小女孩了。
科學怪人本質上是一個野心家製造出來的生物,這個製成的生物在這部電影之中,成為一個疏離、死亡、甚至是國家機器的象徵,在對其探索的過程中,童年纖細的知覺對此莫之能禦的沉重力量無法抵抗,這就是這部電影,藉由女孩的探索,以及童年的喪失,所要傳達的沉重氛圍。
(文/黃英嘉)
6. 禁忌的遊戲(Jeux Interdits,1952)
1952|86 min|法國
導演:René Clément
演員:Georges Poujouly, Brigitte Fossey, Amédée
一位城市小女孩寶萊特,在戰火中與家人逃難,父母雙雙被德軍射死,獨自一人漂泊到鄉間由農家收留,在那裏,她與農家男孩米歇爾成為好友,男孩為了弔念女孩死去的寵物來安慰女孩,開始偷竊墓園的十字架,建造動物墓園……
有不少的電影,會以兒童作為元素,來做反戰的訴求,例如近五年的電影《羊男的迷宮》,即以兒童的魔幻世界,作為少女逃脫西班牙內戰的新世界。或許可以說,兒童的元素在電影當中,就帶有某種「逃脫」的意味:兒童的天真無邪,會使成人反省自己所處的世故社會,puppy love的兩小無猜,比起灑狗血的愛情橋段更能讓人會心一笑。
《禁忌的遊戲》便是一部結合了戰亂、兒童喪失、童年男女的電影。整部電影以城市小女孩為焦點。以她在父母雙亡之後,尋找寵物小狗的屍體為鋪陳段落的外在需求,到了農家之後,又埋葬了其他動物的屍體,「死亡」的主題貫穿全部,但是卻是以一種可愛卻又禁忌的方式呈現。而所謂禁忌,又是另外一個以兒童、青少年為主題的電影會有的題材。所謂禁忌,大多依循自成規,也就是大人世界的規矩,但是兒童的天真無邪,會使他們以直覺去完成一些心中美麗的世界,如此,世故和天真之間,便產生了戲劇的拉扯張力。或者該說,死亡也是「埋葬」,女孩以埋葬作為對死去動物的憐憫,對比於自己父母的曝屍荒野。畢竟,這部電影劇情最大的悲劇,並不是動物的死亡,而是孤兒之所以為孤兒:父母的死亡。
電影中的腳色,處境要值得觀眾憐憫,就必須要剝奪腳色的某些東西,如果要讓觀眾惋惜,就需要鋪陳該物品對於腳色的重要性。父母的重要性人所皆知,但是在劇情之中,仍然需要加上腳色的互動,才能更引起觀眾共感。這部電影並沒有以較長的段落呈現父母對於寶萊特的關愛,反而,是以動物的死亡,累積到影片最後,再激發出寶萊特對於父母的思念。
影片的最後一句是動物墓園的事曝光後,寶萊特被遣送走,她在人潮擾攘的車站中舉目無親,最後她說了幾個字:「米歇爾、米歇爾……媽媽……」這是她在片中第一次提到自己過世的父母。對於兒童來說,最殘忍的莫過於被強迫認識到現實的殘忍,而這也是戰爭片中兒童常見的宿命:大人造成的戰禍重擔使天真的天使們折翼。
(文/黃英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