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月先鋒》:跨出舒適圈再造新猷

美國電影界的新星達米恩查澤雷(Damien Chazelle),繼兩年前掀起大熱的《樂來越愛你》(La La Land,2016)之後,在今年推出了第四部電影長片作品《登月先鋒》(First Man),並重回威尼斯影展擔任開幕片。

《登月先鋒》導演達米恩查澤雷

截至目前為止,《登月先鋒》受到的注目(不管在評價還是票房)遠遠不如前作。許多人不習慣他的「轉變」,他好像放慢了他的腳步,在敘事方面遠不如《進擊的鼓手》(Whiplash,2014)《樂來越愛你》那種「好萊塢」式節奏來得輕快、起承轉合分明;整體拍攝手法也用了大量手持鏡頭、逼近的大特寫,似乎有意告訴觀眾這部片將減緩戲劇化的高潮起伏,轉而聚焦在「人」上頭。

也因此,對這部片的失望,可能是建立在某些既定的期待上。「太空」+「傳記」,以為會像《地心引力》(Gravity,2013)+《關鍵少數》(Hidden Figures,2016)那樣有著脈絡分明的三幕劇結構以及煽動人心的情緒。但《登月先鋒》幾乎是反其道而行,甚至有些反高潮。

電影在第一場戲就幾乎奠定了整部片的基調,在大量搖晃的鏡頭中看到主角在一部粗製的飛行器裡面執行向上攀升的任務,除了幾句少數與基地台的應對之外,只能聽到大量零件晃動的聲音。利用著精準的分鏡交叉許多的特寫,導演在提供極少資訊的情況下,預示了主角在接下來長期登月任務中內心的不安與掙扎。

挑戰詮釋美國近代的國族英雄尼爾阿姆斯壯(Neil Armstrong),無可避免要踏上許多險路。阿姆斯壯登月距今已40年,重新詮釋這個故事必定會引起觀者聯想當今的政治語境,特別是在川普再度提出America First的時代。40年後,導演要如何詮釋冷戰的氛圍?美蘇太空競賽?我們還能單純以哥倫布發現新大陸的那帶有殖民性質的語調去合理化、浪漫化探險這件事嗎? 

特別想提電影裡的中後段,使用了一段黑人的說唱〈Whitey’s on the Moon〉,直指政府急著送穿著小白衣的太空人上月球,卻忘了在大地上受苦的人們。這段插曲提醒了我們六〇年代末期德州NASA總部外的世界,除了冷戰、太空競賽,在美國國內還有炙熱的黑人民權運動、反越戰運動以及大大小小的學運。美國的太空計畫看似單純的科學研究,其實與時代的脈動息息相關。

我認為達米恩查澤雷在《登月先鋒》做了勇敢的嘗試,就像看待諾蘭(Christopher Nolan)拍了《敦克爾克大行動》(Dunkirk,2017)那樣。避開了單一英雄角色的敘事語調,展現了傳記電影更多的可能性。透過描繪許多家庭生活的細節選擇破除神話,模糊英雄的符號,帶入更多人的脆弱、缺陷和包袱。讓觀者對於阿姆斯壯登月,不再只是以單純的「英雄事蹟」看待,除了思考歷史事件的複雜性,也讓阿姆斯壯走下神壇,回到了一個丈夫以及父親的角色。他成為了歷史上的一頁,電影卻呈現了他對於同伴犧牲、家庭失和、和價值幻滅的煎熬,甚至在雙腳終於踏上那個夢想大地之時,面對人類的勝利他想的卻都是自己已逝的女兒。

有人說他這部片試圖拍得「正確」,我認為恰好與創作者的意圖相反。前一陣子不就才被美國人靠腰說,這部片在登上月球時沒有拍攝「插美國國旗」的一幕,缺乏「美國價值」嗎?如果只是單純的「政宣」,大可選擇把這一幕拍得慷慨激昂吧。另外他在完成任務後從電視上看到「美國是偉大的」各種報導,臉上那個興奮不起來、木然又徬徨的表情,就恰恰就與光榮的歷史呈現反面對照。更甚者,連傳記片常會在片尾黑幕補述人物後續發展的勵志字幕都沒有。國族自助餐到處都有分店,但是無損《登月先鋒》的高度。

結尾阿姆斯壯夫人從家裡走出準備到隔離室探望丈夫,記者們在家門口夾道歡迎,詢問她對於先生壯舉的感想。前一秒臉上掛滿笑容回應,後一秒進了隔離室隔著玻璃與丈夫對望,兩人無言以對,手貼著手,似乎只滿足當下能夠實實在在擁有對方的一刻。

(文╱Kamel、林子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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